他摇了摇头，几个人闷声上了飞机。他随意坐在纪斯川旁边：“哪有这么容易，顾医生医者仁心，什么病人都给治，家里缺钱的病人闷头的扛回家了，周六日几乎没有休息的时间，我紧赶慢赶也只能预约到下个月。”

下个月。

纪斯川扭头看向坐在他旁边的闻宁。这一趟没有什么人，他看了一眼周锦茉，她孤零零的坐在前排，看向机窗外的云朵。

“舍不得，那你坐过去呗。”闻宁使劲上着眼色，满是揶揄。

纪斯川拧着眉没有动弹。

他看什么看，他又不是小孩子一个人还能走丢了不成。

下了飞机，闻宁就把纪斯川拖进了出租车，对周锦茉满是抱歉。

“不好意思啊周小姐，今天飞机晚点，请来的专家已经到了半个小时了，我麻烦你自己先回去了。”

周锦茉笑笑，提着包挥手告别。

“没事，这里离周家不远，我回家了。”

纪斯川眼睛一瞪，刚要说什么，就被闻宁拉上了车。

周锦茉站在原地，看着对面有一个熟悉的人影。闻宁大呼小叫的上车，黑色的出租车走过，对面的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红色电话亭。

那个电话亭周锦茉小时候就有，但是从来没看见有人用过，她笑了笑，背着包边踢石子边往家里走。忽然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

“锦茉？”

周锦茉一愣，回头就被一个黑白的方格围巾盖住了头。对方操着一口利落的方言，开心道道：“天这么冷也不知道穿个高领，光溜溜的脖子露在外面也不怕冷吗！”

周锦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扯下围巾，对方的话很爽朗长得却很娇小，她揉了揉这个不到她胸口的小姑娘的头：“好啦好啦知道啦！好久不见啊厦织。”

对方个子很小，虽然嘴上说着要多穿一点其实自己穿的也不多，身上最厚实的可能也就是她脖子上的大围巾了。可是她一股脑儿扔给了周锦茉，感觉不到冷一样的原地跺脚。

“你很久都没回来啦， 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厦织是周锦茉邻居家的孩子，两个人从下一起玩到大，但是周锦茉结婚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了。

“你现还在上学吗？”

“不上啦，上学哪有工作舒服啊。”

周锦茉笑起来，“我头一次听到有人说工作舒服。”厦织比她小了五岁，两个人虽然一起玩，但是周锦茉从小就早熟，不管什么时候总是处在主导位置，这也让她显得非常可靠，所以一般有什么事情大家都喜欢找她玩。

“那当然了，我和那个渣男分手以后找了现在的公司，嗨呀我给你说，换了公司我才知道原来那个渣男把我压榨成什么样了，现在我做原来一般的事情，拿着双倍的工资，简直不要太舒服。”

两个人一路走一路聊，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周锦茉家门口，厦织家就在周锦茉家隔壁。

周锦茉走到楼下的时候敏感的察觉到有些不对。

一路上遇见的几个邻居看见她一样打招呼，但是却都避之不及一样，说了几句就匆匆走掉了。以往亲切热络的邻居认识不认识的态度都有点奇怪。

见她回来甚至有人趴在窗口看，那目光中有同情有幸灾乐祸有好奇。还有买菜路过的人都在门口停下了脚步。

周锦茉的眉头皱了起来，她闷声走到门口。左右环顾，那些目光就好像是被她的视线烫到了一样，匆忙收了回去。

“怎么了？”察觉到厦织也没说话，周锦茉转头，看见她一脸怪异的表情，笑了笑：“你这是便秘了吗？我还想带你去我家喝杯柠檬茶，今天爸妈都在家，你要不要进来坐坐？”

“……”厦织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停在门口的路边，脚黏在地上一样一动不动。欲言又止，到底是发出了声音，“锦茉，你不知道吗？”

“？”

周锦茉停下了手，目光定定落在厦织身上……

“叔叔阿姨，前几天，把这个房子卖掉了。”

周锦茉一阵晕眩。

“不可能，这是我家的祖宅，父亲怎么可能把房子卖掉呢！”周锦茉退开了几步，手在地毯下胡乱摸索着，嘴里喃喃道：“钥匙呢？钥匙呢？”

周母记性不好出门总是忘了带钥匙。周锦茉还记得小时候有一次放学回家，父亲出差了，母亲忘了带钥匙，也是冬天，家里的密保锁开了整整三个小时，她冻的发烧到40度。

从此家里不管有多忙，总会放一把钥匙在地毯下面。

厦织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周锦茉：“前几天追债公司来楼下，威胁说如果不还钱就把楼给炸了，你父亲没有办法，当天就去卖了房子连夜搬走了。”

就在这时，门开了，本来是周锦茉从小长大的地方，里面甚至还没有改装，桌子还是周锦茉亲手买的红木小茶几，上面还有周母最喜欢的一套薄釉。

门里的走出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穿着粉色的衣服，脸上还贴着面膜，隔着防盗门一脸谨慎戒备。

“请问……”周锦茉艰难的开口，“你知道这家的主人去哪儿了吗？”

“锦茉……”厦织扯了扯她的衣服，周锦茉却毫不松口。

“我是周怀仁的女儿，我父亲呢？”

女人上上下下打量了周锦茉一眼，嘲弄道：“哟，你就是他女儿啊，我还说那个赌鬼能有多大的能耐说她女儿有本事做生意还债，就是你啊？唉哟，长得倒是不错，就是脑子有毛病，你这样也能拿钱回来？你还不如去西柳街还赚的多赚的快。”

“你！”厦织一手扶着周锦茉，怒目圆瞪：“你这个人怎么这样，锦茉只是想知道她父亲的下落！”

女人斜眼睨了周锦茉一眼，轻蔑的打了个哈欠，随意道：“谁知道呢，我要是他我就去自杀，”她哼笑一声，“四五个亿还想着能翻身？去去去，你离我家远点，离得近把霉气都带过来了！再不走我叫保安了！”

……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对不起，您呼叫的用户正在通话中……”

“对不起……”

“对不起……”

周锦茉疯狂的打着电话，打不通，打不通，打不通……

偶尔路过的路人都会惊讶的看着这个坐在路边的女孩儿，来来往往的汽车扬起灰尘，周锦茉呛了一嘴尾气，还是沉浸在方寸屏幕里，疯狂的敲击着手机。

怎么会打不通呢？父亲的电话母亲的电话，所有人的电话都打不通了。

厦织心疼的坐在周锦茉旁边，为她挡住那些路边奇异的目光，不知道要怎么安慰。

“锦茉，锦茉，你……叔叔阿姨只是现在不想连累你，你也是知道的，现在情况不好，他们还了一家的债务，其他的债主肯定蜂拥而上。他们只是不想连累你，你别哭啊……”

周锦茉怔怔的抹了一把眼角，她哭了？

是她无能，她怎么会忘了，她和父母说的融资时间就是纪斯川说好从法国回来那天。父母肯定也是这样和债主周旋，但是她没回来，纪斯川也没回来。

她食言了。

那爸爸妈妈，是以怎样的心情去卖掉了老宅，甚至为了保护她，躲在不知名的地方苟且偷生。

她为什么要去参加宴会，为什么没有早点回来，为什么要和纪斯川合作。

她为什么不答应顾承安呢。

那些攥在手里的股份是父母打拼的结果，可是现在一分钱也拿不到，却逼着父母变卖了她们家的房子。

顾承安是想得到周氏，是想利用她，可是如果答应他，至少父母还能安然度过晚年。顾承安开出的价格，足够他们后半生衣食无忧。

周锦茉咬了咬牙，一股热意无法控制的涌上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