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口闭口便是你的姐妹，再要么便是那些个无端的解释，本相难道是失了智蒙了心，看不出当时情状么？连自己周全也不能护，你倒是一门心思为着别人！”

他一连串的连珠炮弹打了过来，我半晌不曾回过神，感受到的都是他指尖的温度。√

“多…谢丞相关怀。”我不敢看他的眼睛——我说过，萧承夙有一双极其惑人的眼眸，他专注地盯着谁，便仿佛是世间最深情的男儿。

可是我知道那都是假的，譬如水月镜花，一碰即碎。

我是凡人，更是这世间最世俗不过的小女子，远观就好，作壁上观就好。

“姜岁期。”他松了手，微微顺着长睫，嘴角抿着，辨不清是喜是怒，“恐怕连你自己也不曾意识到，你一直在敷衍本相。”

我动了动口，忽然想问一句不该多问的话：何为敷衍？

他之于那个相夫人…。算不算得是一种敷衍？

连传闻之中举案齐眉的夫人也只是貌合神离，那我呢，我算什么？我只是他账下的一个幕僚，今时今日他重用我，所以对我关怀备至，若是有朝一日我没有用了…

我必须时时刻刻控制住自己，不能深陷半分。

“在其位，谋其职。属下不敢不尽心尽力，至于其他的，属下不会妄求。”

他似乎不愿再同我交流下去，将药碗递了过来，我接过，一饮而尽。

然后，我的神色忽然变得很古怪。

好——苦——啊啊啊啊啊！

我知道此时此刻当着他的面前不好失态，可我还是忍不住苦的龇牙咧嘴，眉头拧成一团，萧承夙微微掠过我一眼，“当真那么苦？看你视死如归的样子。”

“你尝尝！庸医！庸医！”我气得锤床大叫，萧承夙却不以为意，“药不苦，何以疗伤？”说着，他自己也舀了一勺汤药填入口中。

然后，他的神色也变得很古怪。

半晌，半晌之后…。

冰山美人丞相缓缓搁下汤勺，口中艰难地吐出一句话儿来，“…果然是个庸医。”

我见他终年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居然露出那样痛苦的表情，看起来分外可爱，不由得捂着嘴笑了两声，谁知这不笑还罢，一笑他便轻飘飘地瞥了过来，我忙收敛了自己有些过分嚣张的神色，噤声。

“这样很好。”他突然道。

“啊？”

“在本相面前，用不着小心翼翼。”

他留下最后一句话，便出了寝房。

我捧着尚有余温的药碗，忽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

在他的寝房里诚惶诚恐地将养了数日，我也算体会了一把温香软玉侍奉在侧的美妙，谁知太平日子才过了没两日，燕长风这个煞星就板着一张好死不死的脸出现在我面前。

“你好大的本事啊。”他说话素日里便是这麽阴阳怪气，我早就习以为常了，“呵呵，一般大一般大。”

我知道气他的法子便是刻意顺着他的话儿说，果然燕长风气的炸了毛，“你当真以为我在夸你么！？”

我故作惊讶道，“燕大人不是在夸在下？哦，是在下愚钝，会错了意了。”

“你…”燕长风冷笑，“看来还是冻得轻了，这次惹在了夫人身边的丫头上，丞相还能替你解围，下次若是犯在了相夫人手上，你就等死吧！”

“这话却奇了。”我端坐在榻上，毫不留情面地怼了回去，“先才诸般缘由，我已然同丞相解释过了，是非黑白丞相心中自有决断，何况我安守本分，何谈得罪夫人之说？”

燕长风冷笑一声，用眼角余光看我，我这才发现他本来不大的眼睛眯成了狭长的缝，眼中带了些许怜悯，忽然后知后觉的意识过来些许不对劲儿——他是萧承夙身边的人，没道理无头无脑地同我说这些，既然说了，多半有他的用意所在。

思及如此，我将剑拔弩张的气势收了收，扯出一个笑来，“燕大人，你方才打算说什么来着？”

许是我态度足够诚恳，许是事态足够严重，燕长风没有卖关子，而是直直说道，“你是女儿身，她约莫是已经知道了。”

“嗨…我当是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儿，知道便知道喽，本姑娘做男人可风流倜傥，做女人也可闭月羞花…等等，是谁知道了？”

“相夫人，阮琳琅。”

“……”

我微微打了个哆嗦，“她知道了，会咋样啊？”一面兀自回忆了一遍，“我也没怎么得罪她啊？无非是和她家丫鬟起了冲突，然而那也是她家的丫头无礼在先…”

“会怎么样？”燕长风冷笑一声，我发现他面对我是真的能发出一百种不同程度蔑视的冷笑，“你一个女人，住在丞相的别苑中，平素公事同进同出，你说怎么样？”

天啊！

我给忘了！

我猛地一拍脑门，自悔不迭，“是了是了…这是个女人都忍不了…但是这事儿是丞相他老人家的意思啊！不若我见着了便回禀他，搬出去好了？”

“这时候搬出去？越描越黑。”燕长风沉思片刻，忽然间话锋一转，“你是说，是相爷要你搬进来同住么？”

我点了点头，瞪大眼睛，“不然呢！？你莫非以为是我哭着求着住进来的么？”

燕长风面色微变，口中喃喃，“莫非…”他认认真真上上下下把我看了半天，兀自摇了摇头，“并不十分相像啊。”

“像什么？”我被他越说越糊涂，“你们主仆俩沆瀣一气，合伙坑我是不是？”

燕长风摆一摆手，送我八个字。

“安分守己，自求多福。”

未成想，就在我卧床养病的第五日，忽然被相夫人召见过去叙话了。

我本想推说自己身体不适体弱多病不宜出门的，接过传话的小厮正看见我四仰八叉地躺在榻上啃酱猪肘，啃得红光满面，实在不像是病秧子，推拖不得，只得前去。

什么叫冤家路窄？我才被那小厮引着去了相夫人的落花楼，上了长阶，便看见一袭红衣傲立于门外，端是皎若太阳升朝霞的明媚。

…怎么又是这个小姑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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