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之期转瞬即过，我动不动就要去承光殿溜达一圈，所幸六皇子没有再作妖。√

是夜，阖宫禁严。宴会设在了云瑶岛上，由小舟接送皇室以及各宫嫔妃过去，我们奴才自然是得早了时辰入场候着的，我和云枝比肩站在船头，看着水光粼粼的湖面，远处灯火繁盛的亭台楼阁。

“阿楚，你为什么要来侍宴？”云枝问我，“怎么着，不怕遇到你的旧主了？”

我嘿嘿一笑，“我就想看看那个神乎其神的贡女长得什么样，还有——”我悄悄从衣袖里翻出蛇皮口袋的一角，“宫宴上少不了好东西，主子们吃不完的，我兜一些回去造福大众。”

她无语凝噎。半晌才道，“…行吧。”

到了云瑶岛上，奴才们随着掌事娘子分散去四处伺候了，我分到的是西偏殿的一位从未见过的王爷那里，这王爷剑眉星目，肤色黝黑，偏偏带了一对赤金流苏大耳环，头上腰上叮叮当当地一大片繁复金饰，险些晃花了我的眼。

看这架势，他就差点了墨水在脑门儿上写：本王有钱。

不过这位黑王爷倒是十足率真，先才上来的是酒水点心，他便十足不满，拉着我的小细胳膊责问道，“肉呢？本王要吃肉，你们别给上这一堆花花绿绿的东西糊弄本王！”

我忙赔笑，“王爷安心，膳食总是一道一道上的，您若是不喜欢吃，奴才撤下就是了。”一面堂而皇之地把那精致的糕点揣进了蛇皮口袋。

又过了一会儿，几个完颜族的乐师上殿吹拉弹唱，仿佛是当地的古乐，唱词也隐晦，那王爷低声嘟哝道，“唧唧歪歪唱的什么东西，本王什么都没听懂！”一面又把我扯了过去，“你，给本王说说，他唱的是什么？”

我欲哭无泪，这我哪能知道啊？但是又不敢得罪了这位主子，只得为难道，“奴才见识浅薄…”

谁知他径自挑眉道，“差钱？”

我冷汗涔涔：“奴才不是这个意思…”

他猛地在我手上拍了两个镶金的大翡翠镯子，“讲！”

上好的冰种翡翠在殿内的宫灯下流转光华，我的眼珠子几乎蹦出了眼眶，一面悄悄揣入口袋，一面肃容，硬着头皮胡诌道，“是，王爷。现下这一句呢——就是在歌颂他们故国风光…”

“蛮夷之族，破山破草的，有什么风光？”黑王爷不满咂舌。

“这一句就是在说，他们完颜族盛产美人，女子如画…”我编的面不改色心不跳，甚至还加上了形容词，谁知虚眸一瞥，正对上了主座上了萧承夙，他一只手举着酒杯，似笑非笑地斜斜看来。

那双眼睛好似带着锋芒，我吓得一个激灵。

“屁话，完颜族美人多么？”黑王爷拽着我的一只耳朵，凑过来说道，“你看看主座上那个完颜贡女，面纱从始至终都不敢摘下，哼，若是天姿国色，怎么就不敢见人？”

我猛点头，附和道，“王爷说的甚是。”

他哈哈大笑，又随手打赏给我一只沉甸甸的六棱紫宝石金戒，“本王看阿辰实在是可怜哪，正房娶了这么个尤物，啧啧啧，洞房花烛夜必然不好过！”

我的脸噌地一下烧了起来，这可是大殿之上啊，他怎么口上半分遮拦也没有？

黑王爷奇怪地看了我一眼，“你又不能人事，你脸红什么？”

我、我、我！太监怎么了？太监也是有尊严的好吗？

何况我只是为了方便在宫中行走，才一副太监扮相啊！我才干笑两声，他又补充道，“不过，你就算是男人，也不中用，唇红齿白的一看就没有男子气概，大燕的女子，多半还是中意本王这种铁血男儿的。”

……

王爷，您知道自重两个字怎么写吗？

“四弟，朕看你今日颇有雅趣啊，”龙椅之上的男人含笑开口，遥遥举杯，“你的侧福晋是大宛国的公主，也是异域女子，你觉得她好吗？”

黑王爷端着他那与众不同的大酒樽起身，“回皇兄，旁的也罢了，就是她总是蒙着个面纱不肯见臣弟！也不知道是不敢直视臣弟俊朗，还是觉得自己生的不够美？别的倒还好！”他此言一出，其余大臣使节纷纷掩口偷笑，黑王爷也丝毫不以为意，将酒一饮而尽，“皇兄，臣弟喝醉了，恐怕酒后失仪，先出去透一透风。”

皇上似乎对这个皇弟有几分纵容，抬手笑道，“你去罢，随行奴才跟好了，别教你们主子又像上次一样掉在荷花池里！”

秋盛别院。

我扶着醉醺醺的黑王爷，在凉亭上歇息，他迷迷瞪瞪地看了会月亮，忽然倒头就睡。我看着他全身上下那绫罗宝衣，金冠珠翠，努力克制住了自己劫财的冲动，“王爷，您且小憩片刻哈，奴才给您传一碗醒酒汤来。”

黑王爷含糊地应了一句，“嗯…多加点红糖。”

我躬身引退，才走了两步，忽然间林间现出一身青衣。

萧承夙。

我忙行礼搭讪，“见过丞相。丞相也喝醉了，出来走走？”

萧承夙一张光洁如玉的面庞怎么也不像是喝醉了，他用一双黝黑的狐狸眼盯着我看，面上那层笑意若有若无，“姜公公这是选了个好差事啊。”

当然了，人家王爷出手比你大方多了好不好？

我暗暗腹诽，面上仍旧笑如春花，“哪里哪里，奴才对主子们的心都是一样的。”

萧承夙从腰间解下一个云鹤图样的素白鲛纱囊抛了过来，我忙不迭接过，沉甸甸的，是银子的触感！

“五十两黄金，是你的酬劳。”萧承夙淡淡地说。

但是我却无法淡定了，眼前全是大金元宝：五十两啊！明晃晃的黄金啊！

“奴才多谢丞相！”我用牙隔着那层纱绢咬了咬，余光看到萧承夙嫌弃地别过了脸，那一包金子被我喜滋滋收入怀中，“日后丞相有什么吩咐尽管示下，奴才赴汤蹈火也给您办妥当喽！”

“是么？”萧承夙突然间走近了两步，我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两步，他又进一步，我退了三步，不知道为什么，他的靠近带给我一种无形之中的压迫感，“那本相让你打入宫中，做我的线人，你可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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