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把总家和老宅顾老千总家的仇，里头隔了两条人命，就是个不死不休的结局。老宅那头的人却看不透，自以为能用辈分压着他们，叫顾平这一房继续为他们当牛做马。

秦氏生的那个女儿死的时候，陈明辉有记忆了，比他小不了几天的顾大郎也记事了，自己的亲大姐不明不耐就被那寡妇婆子害死了，他只有比陈明辉更恨老宅的人。

能趁机修理老宅的人，顾大郎比谁都高兴。

顾采萍捂着脸就跑了出去，跑到院子里头，院门口站了一群小厮和丫鬟，都不过是十岁左右的年纪，不必避讳，正凑在一块儿大闹玩耍。

顾采萍撞开他们就往外头奔，后头顾采萱领着人追出来时，她人早就跑远了。

顾采萱上去逮着顾采萍的丫鬟就是一耳光，抽得那丫鬟歪到了墙上，她张口就骂：“瞎了眼睛的小蹄子，没见着你家小姐跑了吗？还不快追上去，要是二小姐有点什么事，我挖了你的眼珠子。”

丫鬟狠狠地拿眼睛去瞪她。

顾采萱双手环胸：“怎么着？还不服气？我告诉你们，别以为我们家跟三叔家分家了，你们就一个个都能爬到我头上来，三叔姓顾，我也姓顾，我一天没改姓，你们就也是我家的奴才……”

借机发火敲打了这群伺候的人一顿，果真说得那丫头不敢回嘴，肿着脸往顾采萍消失的地方追了过去。

顾采萱又扭头重新往屋子里走。

被身边的顾采蓉拉住了，顾采蓉问她：“大姐姐，我们不去找二姐姐吗？”

顾采萱伸出手指头戳在她的太阳穴上，骂她：“你二姐说你没用，这话还当真一点没说错。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把人折腾成这样，你还打算就这么放过他们不成？”

顾采蓉疼得躲开她：“那大姐姐你想怎么着？”

顾采萱道：“我要叫他们来给我们道歉，还有三婶，我们是阿爷和阿奶派来给三婶管家的，她不谢我们，还叫人看着我们，任凭她生的那几个小畜生羞辱我们，这笔账，今儿个一起算！”

里头顾大郎刚扶着纪先生坐下来，屋子里一片狼藉，纪先生连声叹气，道：“是我不好，当初就不该服这个软，同意了她们来读书。”

这怎么能怪纪先生呢？分明是那几个死丫头的心机，早不跑晚不跑偏偏趁着姜同知家太太来的时候窜出来了，闹了秦氏一个没脸。

那姜同知太太惯会管闲事，拖着秦氏的手就开始讲一些“一家子哪有隔夜仇”“都是自家人你做得太过了”的话，还在别人家里头做起了主，直接替秦氏做主，安排了老宅几个女孩儿来一道念书。

陈明辉拎起边上矮几上没打翻的茶壶，拿了个杯子给纪先生倒了水，道：“不干先生的事。”他别扭了一阵，见纪先生还是一脸自责，又继续粗声粗气说了，“是我的错，不应该在先生课上跟她们起口角。”

纪先生怔愣片刻，接过杯子，抿了口水，忽然看着陈明辉，就笑了：“明辉啊，你比以前长进了。”转过头对陈明瑞道，“明瑞，你这个弟弟，念书可不比你当初差，要是被你家先生晓得了，又得来跟我争徒弟了。”

纪先生同陈明瑞先生丁举人是好友，纪先生来顾家教书，就是丁举人举荐来的。事实证明，这个好脾气的先生，确实适合顾家这群动不动就上房揭瓦的小子们。

陈明辉被纪先生夸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实在想不明白，他到底哪里被纪先生看中了。

纪先生对陈明瑞道：“刚才那个题，我倒是没想到，他能从那两句话想到‘登堂入室’这个词来，虽然没有把释义说出来，不过亦是不远了。”

陈明瑞还没答话，陈明辉就苦哈哈地插嘴：“先生，我可一直都是喊你先生的，你教我那么久，你哪里看出来我有读书天分了，我就是随口乱说的，那词是我在我二哥的释义本上看见的，二哥功课好，写的释义很全乎，我前几天背书时看见了……”

“那就更不错了，看见了就能记住。这是说你前头功课不好，全是因着没有用心在读书这上头。背书背不出来，还晓得先看释义，会用心，这比什么都强。”

陈明辉心里这苦的，跟生吞了几斤黄莲似的。这背书背不出要看释义，也不是他想出来的啊，这是他妹妹告诉他的，怎么就成了他的功劳了。旁的也就算了，这种看好他真的不需要啊。

纪先生正花式吹捧陈明辉，刚才涌出去的顾采萱姐妹几个，又气势汹汹回来了，来给之前跑出去的顾采萍找场子。

往门口一杵，直接把光都给遮了。

她上来直接就喊顾大郎的大名：“顾鸿，你娘老子没教你规矩吗？敢对着嫡亲堂姐就动手，反了你了，走，跟我去阿爷阿奶那里，看他们怎么罚你。”

顾二郎道：“什么阿爷阿奶？我阿奶早没了，阿爷就没管过我们一家子死活，我大哥干嘛去给他们罚？早就分家了，是你们硬赖上来白吃白住的，先动手的也是你们，现在还敢来倒打一耙？”

顾采蓉不服气了：“不是你们先踢的凳子扔的书，我姐会跟着扔笔？”

“是你们先骂的先生，我们才动手的。”顾二郎道，“我大哥进来之前，可什么也没干，他就进来叫我们不要打了，其他人都停下来了，是顾采萍心眼坏，用笔起丢我大哥！”

“我姐是不小心，顺手就给扔出去了。”

陈明辉脱口而出：“你姐顺手，我们大郎就不能顺手了？”

“就是就是，我大哥也是顺手啊，怎么了？不成……咦，这是啥？”顾三郎挤出来附和自己哥哥，脚底下踩到了什么东西，硌得他脚底板生疼。

他抬脚一看，是之前顾采萱砸碎的笔洗，碎瓷片溅得太远。

顾三郎蹲下来抱着脚看鞋底有没有被戳破，一低头，瞅见地上折得四四方方一张纸。

他拎了纸上一个角：“这是什么？”

纸散开了，露出上面的小字。

顾采萱面色丕变，伸手就要来抢：“这是我的信！你们这群人，怎么可以偷看看别人的信，果然是小门小户的娘教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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