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明辉这边三个，加上窗外的顾大郎和陈明瑞，五个人，这才晓得为啥先生会突然对着顾采萱发火。

陈明瑞朝顾大郎看过去，顾大郎感觉背上汗毛有一根算一根全竖起来了，他赶紧弯下腰，对着陈明瑞谄笑，引着他往外走了几步，轻声道：“明瑞哥，这不是没法子吗？老宅的人你是晓得的，常年来我家打秋风，当我家跟自己家似的，一点不知道客气。这几个丫头年纪不大，也被那寡妇婆子教得没脸没皮的，一不留神就作妖，前些日子还想冲到我爹书房去，被我娘揪住了，哭哭啼啼说谁谁谁家的小姐都是请了先生专门教琴棋书画的，她们想看书。我娘就说了，我姐……走得早，家里面现在就剩我们四个，白请一个先生来教书，太费钱了，她们要想正经地读书习字，就回自己家里头去，回去了随便她们请多少先生。”以往秦氏从不在人前头提早夭的女儿，这回把顾采莲都拿出来说事了，可见是真的气狠了，“老宅那里全靠现在就靠我祖父一个人的薪俸撑着，那么一大家子人，吃穿都得朝他伸手，寡妇婆子给他生那三个儿子，一个比一个废物，自己都养不活。全家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哪里来的闲钱给她们请先生？这几个丫头就死活不肯回去，我就想了个法子……”

陈明瑞“嗯”了一声，不冷不淡地说：“你想的法子就把她们甩过来扔给纪先生，叫二郎三郎明辉三个不得安生？”

“啥？不！不是，哪能啊，我怎么会做这种事？”顾大郎冷汗都下来了，他敢打赌，他要是敢说一句“是的”，他明瑞哥肯定会不着痕迹地恁死他。

陈明瑞看着他不说话。

顾大郎抹了把汗，把自己的主意偷偷透露了出来：“那几个不是想读书写字吗？佛经也是字，我就叫我娘，吩咐了伺候的丫鬟，天天压着她们给我姐抄经。这几个丫头起初还抄了几天，后来明辉回来读书了，她们就开始装病，有一回趁着姜同知太太来我家，跑了出来，哭着闹着非要和二郎几个一处读书，都什么都是自家兄弟，大不了中间隔张屏风，她们坐着听听课就够了，绝不打扰兄弟们念书……”

陈明瑞朝里面瞟了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这叫绝不打扰他们读书？”

纪先生是出了名的好脾气，要不然教三个学生，三个学生上课开小差，这点名起来回答问题，一问一个不知道，一个不晓得讲到哪一页了，最后一个憋半天瞎猫碰上死耗子讲了句有关的话，换了其他人，早抽戒尺出来打人了。他还能面不改色继续讲课，教这几块顽石，足以证明他的忍耐力有多好。

但是这么好一个人，能发火说女学生心毒叫她滚出去吹风，这可不像是在他课堂上胡闹一次两次就能做到的。

顾大郎讷讷道：“这不是姜同知太太给她们说了话，抹不开面子吗？”一触及陈明瑞的眼神，他马上又败下阵来，道，“就这几天，本来也没打算让她们一直待着，正准备找个由头打发她们……”顾大郎说着说着都快要结巴了，小腿肚子一个劲地打战，“我觉着今天这个由头就挺好，想推倒屏风压二郎他们，明瑞哥你说怎么样……”

陈明瑞没有回答他，反而上下打量着他，顾大郎被他看得浑身难受：“明瑞哥，怎、怎么了？”

陈明瑞道：“大郎，你比明辉还小半个月，明辉还在读书，你怎么就能在外头晃荡了？”

顾大郎都快哭了：“明瑞哥……”

“知道你将来想考武举，武举做了武官，将来带兵打仗，也是要看兵书的。我回头跟姨父说一声，你明儿个还是继续和二郎他们一道读书吧。”

顾大郎现在想恁死里头那几个死丫头，那寡妇婆子养出来的孙女，果然也是害人精。顾大郎还想垂死挣扎一把：“明瑞哥，我做错什么了我……”

陈明瑞扯了扯袖子上的褶子：“抄经不在佛堂抄你叫人在屋子里抄？这种经书抄出来会有用？”

“我家没佛堂……”

“山上有的是庙。”

“……”顾大郎觉得自己死得一点都不冤，他蠢所以他要读书，在他明瑞哥眼里，他蠢得估计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这边顾大郎被陈明瑞从头到脚从里到外打击了一遍，屋子里头又闹了起来。

纪先生骂了顾采萱，叫她滚蛋，后头几个草字辈的姐妹出来帮她说话，老宅里养大的顾家姐妹都不是省油的灯，把先生气得够呛。

顾氏姐妹骂人的话是一句比一句难听，这个说：“先生你偏袒他们三个就直说，你挣的是我三叔给的银子，帮他儿子说话是应当的。不可这劲儿讨好二郎三郎，他们去我三叔三婶跟前告你一状，银子不给足你，你恐怕这个月的饭都要吃不起了……”

顾采萱回头神来，自己也上阵了：“讨好二郎三郎也就罢了，他们姓顾。巴巴讨好陈明辉算是怎么回事？一个打秋风的穷酸亲戚，先生你还想帮着他爬到我们头上来了？别忘了，我们也姓顾，帮着外人欺负主家亲侄女，这点子眼力劲儿，难怪做不了官，只能在这里教书了！”

可把纪先生给气得，这已经不是骂人了，这是在羞辱人。

顾二郎站起来，凳子翻了，他一脚踢上去，凳子飞出去撞到了顾采萱膝盖上，顾采萱惨叫：“啊——”

顾二郎指着她骂：“你再敢骂先生试试，信不信我把你扔池子里头去！”

娘子军叽叽喳喳调转炮口来骂顾二郎，有个说了他一句“胳膊肘往外拐的小畜生”，那头顾三郎抄起手上的书，直接朝她脸上扔了过来。

“啪”地一下，正中面门。被丢中那女孩鼻子脸全麻了，疼得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顾家本来就是武官世家，一家老小几辈都是在营里头打滚的，生的女儿也彪悍，旁的女孩子早吓得瑟瑟发抖了，这边却不然，她们见顾三郎扔书，也跟着抄起书回扔。

一时间，屋子里鸡飞狗跳。

纪先生在那里喊：“不要打了……”

顾采萱拿起自己桌上的书就朝他扔过去，顾大郎整好进来，伸手朝纪先生面前一捞，书接住了，一张薄薄的纸掉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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