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三阳很顺从地喝下汤药，他顿了顿，开口正要问，却被春菲打断。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也知道你想知道的一切。”春菲转身在屋子中央的火炉子边盘腿坐下，“坐这儿吧！这里暖和。再过一会儿天就要变冷了。这里的夜晚可是很冷的。”

马三阳走过去，在火炉子边的软垫子上坐下，“你会告诉我吗？那些你知道的事情。”

“会！”春菲一面生火一面回答。

“条件是什么？”马三阳看着她生火问道。

春菲一愣，抬头看着马三阳，有些惊喜地说：“好聪明的小伙子！陈良果真没说错。”

马三阳不回答，默默地聆听。

春菲生起炉子后，在上头的铁壶里倒上清水，盖上盖子后，她才重新看着马三阳，“我们救了你，也可以放你自由。但我们是有条件的。”

“你说。”

春菲清了清嗓子，“你加入我们，你便自由了。你想知道的一切，我也可以全部告诉你！”

马三阳眉头一皱，“那要是不加入呢？”

“那你就没有自由。我们不会放你走的！”春菲云淡风轻地说补上一句，“你一定会加入的！”

马三阳眨了眨眼睛，坐直身体说：“我现在怀疑，你并不清楚我的事情。不然，不会有人想要我加入八卦教的！”

春菲惊喜地问：“你知道我们？”

“你们是八卦教，我在苏州时便知道了。所以我故意要把陈良抓紧监牢。他现在不是又逃狱了嘛？而且，他曾派过杀手取我性命！”马三阳无奈地摇摇头。

“陈良已经不想杀你了，他想要与你合作！”春菲解释。

马三阳浅笑道：“据我所知，在我抓住了八卦教新教主徐成非后，你们八卦教就彻底被白莲教掌握。我过我没猜错，陈良应该是带着你们这批手下，逃离了白莲教的控制，想要伺机重现八卦教的风采。”

“没错。”春菲笑着点头。

马三阳说：“但你们当真不知道吗？我是谁你们当真知道吗？还有我如何帮助白莲教对付你们八卦教，又与白莲教有着怎么样的关系......”

“哈哈哈哈~”春菲笑起来的时候，脸颊上有两个小小的梨涡，给有些年纪的春菲，增添了不少少女风采，“你想说，你是马朝柱的儿子，是白莲教教主的亲生儿子。这我们怎会不知。”

“那你还想着我加入？你们不怕我出卖？”马三阳反问。

春菲眼神一瞥，看了看铁壶里的动静。见壶里面没有水沸的声响，便深吸一口气，缓慢地说：“白莲教早已不是过去了。马朝柱死后，一个无名小卒接任了白莲教教主的位置。如今的白莲教，早已是一盘散沙......”

马三阳已经听不见春菲后面的话了，他脸色发白，嘴唇颤抖。

当他听见马朝柱的名字时，他便回忆起了过去的一幕幕场景。但，当他听到“死”这个字时，他的心脏突然地望上窜，一直窜到喉咙口，几乎都要从嘴里喷薄而出。

春菲忽然一拍脑袋，“啊！小子你在套我话！”

马三阳是在故意套话。不过套出来的答案，却令他难以接受。

在过去漫长的梦境里，马三阳好不容易将陆志中的死埋藏在心底。而马朝柱也死了！他的心已经千疮百孔了，如今又像被人生生挖走了整个心脏似得，他空虚得几乎要死去。

春菲见到马三阳的脸色，这才明白大概了解了他的心情，“马三阳，你节哀顺变！”

这时，竹楼的房门被人推开，胡子半白的陈良走了进来。马三阳低着头，似乎没有搭理他。

春菲起身走到门口，“马三阳醒了。他刚刚，听说了马朝柱的死讯！”

陈良向她点点头，春菲便退出了房间，顺手关上了房门。

“马朝柱死了不是更好！你又不想认他做父亲！”陈良踱步走到火炉子旁，在春菲坐过的位置坐下。

马三阳抬起头，眼睛已经通红，“他是怎么死的？”

陈良掀开水壶盖，里头的热水“咕咕~”翻滚着。他打开一旁的草盒子，拿出一个陶碗，用勺子盛了半陶碗的水，递给马三阳。

马三阳迟疑片刻，还是伸出双手接过了陶碗。

“你们两父子是我们八卦教的仇人。”陈良特意强调，“不过，看在马朝柱死了的份上，我可以收留你。”

马三阳喝下滚烫的热水，哈了一口气，重复了先前的话，“他是怎么死的？”

“怎么你不肯加入？”

“不肯！”马三阳冷漠地回答。

陈良叹口气，扬眉说，“你听过马朝柱的故事，一定会加入我的！”

他给马三阳又盛了半碗热水，这才说：“满人皇帝抓住你之后，拿你的性命要挟马朝柱。马朝柱救你，甘愿被满人皇帝抓住。不过，马朝柱并不知道，在他想要一命抵一命的时候，你已经被人抛尸了。是我从水里，把你捞起来的。”

马三阳流下两行清泪。

“马三阳啊！我多么想杀你啊！但是，你命实在太硬了，我真是怕万一我动手时，出个什么意外，老天爷救你，直接把我的命给收了去了！所以我都不敢杀你了。”陈良摸摸胡子，故意委屈地说。

他见马三阳仍旧没什么动静，连忙说：“满人皇帝先杀了你的爱人陆志中，后又杀了你的亲生父亲马朝柱。你难道不想对付他？现在的白莲教早已是一盘散沙，如今你只有一个选择了！”

马三阳紧紧闭着眼睛，“报仇吗？”

“对啊！杀父之仇，不共戴天！”陈良大声说。

马三阳突然睁开眼睛，牢牢盯着陈良，“那如果有人杀了我的学生，我该怎么办？”

“报仇啊！”陈良立即回答。

马三阳点点头，“如果我想报仇的话，早就会设计灭了你们八卦教。八卦教，杀了我的学生，割了他的头颅。陈良，你觉得我还要不要加入你们八卦教。”

陈良大吃一惊。

他的消息可谓是非常精准详细的了。但他万万没想到，他们八卦教还与马三阳有这样的仇怨。

陈良一时答不出。

马三阳突然拱手，“你们救了我，我感激不尽。我学生的生死大仇，自然不会再找你们讨要了。”他放下手，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痕，缓缓地说出了一个真相！

“你们大概不知道，马朝柱的死，我也有份！”马三阳带着哭腔说。

“嗯？”陈良听不明白......

马三阳解释：“皇帝要对付白莲教，他曾向我讨要性命。我答应他了，我愿意拿自己的性命来对付白莲教。”他突然无奈地笑出声，“哈哈哈，我找谁报仇？找我自己吗？”

马三阳边哭边笑，又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心口。心里头又痛又麻。

陈良彻底呆滞了！死死盯着马三阳看。

他第一次发现，马三阳是一个如此冷血而心狠的男人。这样的人有自己的坚持，也有自己的原则。这样的人是恐怖的，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有自己的归属和坚持。这样的人更是理智到近乎冷血的存在。

陈良明白，他不可能威胁到马三阳了！

“马三阳，你......你养好伤了，想什么时候走，就，就走吧！”陈良一口喝掉自己陶碗里的水。起身便离开了竹楼。

马三阳捂着自己的脑袋大哭，“报仇？哈哈哈哈哈，可笑的报仇！我找谁报仇啊？全都是我害死的，我找谁报仇啊！哈哈哈哈——”

他歪躺在地板上，迷迷糊糊地苦笑着。

第二日天蒙蒙亮，马三阳便离开了竹楼。春菲在前面带路，马三阳在后面跟着。

“马三阳，你要去哪里？”春菲问他。

“去京师城。我还有一件未了的心愿。”马三阳轻声回答。

春菲停下脚步，“心愿了了之后呢？”

马三阳还是轻声回答，“心愿了了，是死是活也就无所谓了。”他扭头问：“我们在哪里？”

“天津！”春菲回答。

“那就好，离京师城不远。”马三阳跟着春菲。

她们先走出竹林，然后又花了一个多时辰才从一整片的松林里走出来。

一走出松林，便是一个小镇子。

“镇子里有车马，这是银子，你想去哪里就去吧！”春菲递给他一包银两。

马三阳接过银两，向她拱手答谢。

春菲叹口气，“照顾了你大半个月，你真要走了，我还有些舍不得。罢了！既然陈良说要放你走，那你就走吧！”

“保重！”马三阳再一次行礼。

“等等！”春菲忽然眼里含泪，“你若是心愿了了，想回来这里就来，我很欢迎你。你若是要隐居也好，给我捎个信，我可以来看看你。不管你想干什么都成，但就是要活着。我花了大半个月把你救活了，可不是要你再去死的啊！”

马三阳一愣，他第一次被萍水相逢的女人如此重视生命。

春菲瘪了瘪嘴，“快走吧！”她挥挥手，赶马三阳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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