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怎么样顾颜她总是怀孕了。景树完全没法摆自己的位置了。

反应更大的是顾颜，自从从医院回来后，顾颜对这件事情只字不提。就像根本没去过一样。老夫人几次找她，还是像之前那样敲打她，她也只是心平气和地听着。

最后还是老夫人叫了景树去，从景树嘴里知道了这件事情。

“颜儿，你怎么不早说呢？你这样子怀着身孕我们大家都不知道，这家里大大小小这么多人，这么多事儿，一但磕磕碰碰的有什么闪失可怎么好。”老夫人快活地数落着顾颜。

“颜儿是想再过几日真的确定了再说。”顾颜只能说这个。

“傻孩子，那大医院里的医生还能骗你不成？”现在老夫人看着顾颜就像已经看到了自己的孙子一样。

顾颜是完全被景树伤透了心，一连两天，景树都在院里不回家。

这算什么？

就算春药那件事情我做错了，可是这次怀孕难道又是我用了什么手段？我还能用什么手段？既然不想要孩子，就别跟我睡啊！现在又回过头来怪我，要怪就去怪你那避孕药太劣质，它截不住种！

顾颜在心里腹诽了千千万万遍。

这些日子她受的冷落委屈，全都裹在她的沉默里。顾颜就那么得体地处理着一切琐事，唯独不搭理景树提孩子这茬儿。

他凭什么来怪我！

洪枣知道这件事情也只是随和地笑笑，现在好了，有俩孩子陪着咱们耗，大家都不急了。

洪枣甚至有种泄愤地快感，你以为是我怀了孕，妇人之仁，失了约。可是现在你也不争气地给别人播下了种儿！

景树回来后，从没来找过洪枣，洪枣一直觉得他这是在愿自己上次失约的事儿。却不知景树是在责怪他自己。景树一直以为失约的是自己，他没脸来跟洪枣解释。更何况现在顾颜也怀孕了，景树整个人都乱透了。

同时他还不明白，平时那么乖巧可人的顾颜怎么一下子就冷了下来，冷得那么自然，到处都得体，偏偏就让你看不透。

他还没意识到为了洪枣他已经深深地伤害到了顾颜的骄傲和自尊，从顾颜不主动向老夫人邀功那一刻起，他就该明白的。

可惜了啊！

舞会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景宏和景树早年间都练过，社交场合也跳过，稍加练习便不成问题。

顾颜也读过几年新式学堂，这些东西更是不在话下。

主要就是洪枣，天天跟着顾颜练一练，不过俩孕妇在一块儿做些小运动，气氛也蛮好。

洪枣在新式皮鞋里塞好棉花，跟着顾颜也能踩出曼妙轻柔的舞步了。

这天她俩去洋货铺置办两套像样的礼服。毕竟这次参加的是在雪园的舞会，穿得太寒碜丢了宣家的脸，自己也不好受。

洋货铺其实是指一条街，那里面有专门做新式礼服的小店铺。

她俩那次坐马车出来为各自的夫君裁定衣服，两人都还不熟。想来那次惊了马，景树就下她却还没有认出她。

仔细算来也有小半年了。

洪枣和顾颜在洋货铺子里东转西瞧。

“要我说还是咱们旗袍撑场面，要不咱们还是过去定一身旗袍吧，大不了加个披肩。我看人家大城市来得人都这么穿的。”顾颜一看到这些琳琅满目的衣服就来了兴致。毕竟，总不能一直生气嘛！

“嗯，也好。我不常出来走，这种大场面也没去过，不懂行啊！我听你的。”洪枣也喜欢买新衣服，只是没有顾颜这么兴奋，更主要的是一个穿米色洋装的小姐吸引了她的视线。

一串串的卷头发在头顶用一只黑丝绒白波点二的蝴蝶结束起来，剩下的琳琳琅琅地挂在脑后，显得既有青春活力，又有名媛的端秀。

她的头发黑得发亮。

“她好漂亮啊！”洪枣不自觉地就说了这么一句。正觉得自己失言，却发现顾颜也在看她。

“一看就不是本地人，像咱们这种小地方，怎么可能调理出这样大气的闺秀来。一看就是见过大世面的，没准儿还出国国呐！”顾颜毫不吝惜地夸着人家，贬着自己。

可是顾颜看她的身段儿，侧脸却又总觉得哪里有些眼熟，但是一见她脚上那双规矩又活泼的米色皮鞋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自己怎么可能见过这种角色。

“柳大娘，照着这个给我来一件儿吧。”

“好嘞，姑娘，您进来，我给你量量尺寸。”

听到她说话的那一瞬间，洪枣猛然想了起来，她一抬头刚巧撞上了她那张巧笑嫣然的脸。

粉色的唇蜜差点儿让她变成另外一个人。要不是她声音里那一丝丝难改的韧性，洪枣根本没法把眼前这个富小姐跟那个粗蓝布衣裤的野蛮女人联系到一块儿。

她居然是，楼晓萤。

正在洪枣犹豫着要往脸上摆个什么表情的时候，她隐到布帘子后面去了。

“嫂嫂，嫂嫂？”顾颜好奇地看着她，“怎么了？那个富家小姐真有那么特别吗？你要记住，你可是个女人唉！”

顾颜装出一脸嫌弃。

“哦，也没什么。就是，你看，你也知道，嫂嫂我没见过世面嘛！”洪枣打着哈哈过去了。

最后她们决定，洪枣成熟婉约有韵味，穿旗袍。顾颜年轻活泼有动感穿洋装。

“嫂嫂，你的旗袍是没得说了，可是我的洋装却是怎么也比不过那个富家小姐的了。”顾颜略显沮丧。

“哎？这个呢？这个怎么样？”洪枣不经意间发现了一套晚清格格样式的衣服，镶着窄窄碎花边儿的上衣和有前后襟的雪纺裙子，橙黄色，跟顾颜小家碧玉的气质很是搭调。

“哇！嫂嫂，真有你的。最后时刻为我扳回了局面哎！”顾颜兴高采烈地说着，好像她真的跟那个富家小姐比试过一样。

傍晚，两辆铮亮的铁皮汽车停在宣家大门口。

“报告宣老爷，张司令怕路途遥远，让两位夫人奔波劳顿不方便，专门派我们来接两位少爷和太太去参加舞会。”说话的居然是那次跟在张鸿才身边的李副官。

“哦，是李副官，代我向你们司令员问好。就说我宣阶一直念着他的好呢。”宣老爷子快活地笑着。

“好好好，难为司令员想得周全。李副官辛苦了。有些上好的棉布我让景宏给你们带上，多了没有，给你们弟兄们做几件贴身衬衣吸汗还是够的。咱们就是平民买卖。”宣老夫人一脸和蔼地说着，手上已经递了一盒香烟过去。

“不不不，老夫人，李某喂司令员做事是应该的，这可万万使不得。”李副官连忙弯腰行礼推辞着。

“哎~谁说这是给你的了，拿回去给司机师傅，他们啊，开车最辛苦。”李副官苦笑不得，也不好再说这司机就是自己了。

景宏和景树分别挽着洪枣和顾颜一前一后进了两辆车。

后面车上司机收着李副官给的烟，心里也畅快，一路上少不了跟景树搭讪。

“老夫人考虑得真是周全，万事还都是当娘的用心啊！你看这棉布，咱们当兵的就缺这点儿温软劲儿，这棉布做出来的衬衣穿身上还不得跟亲娘在身边一样。”司机小梁很是健谈。

“你这么喜欢我娘，下次我娘为我缝衣服时，也多给你饶上一件儿怎么样？”景树随和地逗着他。

“哎呦，二少爷，您这话我小梁可不敢当。当兵的到处跑，还不知道到时候骸骨落到哪儿了呢！”说到这里小梁猛然住了口，“二少爷您别见怪，习惯了，就爱发发牢骚，别让我搅了您跟夫人的好兴致。”

“没没，小梁，你别这么想，我们愿意听你说话。你说得那些我们都没见过，当兵的辛苦，我们老百姓也只从你这儿听听了。”顾颜连忙接过话茬儿，“嫂嫂我听戏文听腻了，就想听听实事儿呢。”

顾颜发现一跟这比自己小的人说话，自己就情不自禁的温柔起来。他的年纪就像自己家里的弟弟。

景宏车上，多是李副官跟景宏一说一搭的，洪枣在旁边端秀地听着，微笑，气氛倒也不尴尬。

两车人说说笑笑的就来到传说中的雪园。

雪园在城中心，他们抄了近路，路上车也少。两个司机开得也都还算平稳，下了车两对人倒也不觉得太狼狈。

来之前洪枣还一直纳闷，这里很少下雪，怎么偏偏地就叫了雪园。洪枣抬头看门牌才知道，这园子建了有几年了，原本是一痴情公子为一富小姐建的。那小姐的乳名就叫雪儿。

最后雪儿嫁了，公子去了，不过这园子卖给了一个法国富商，这园子倒是成了上流人们结交或者勾结的好地方。

雪园门外新建有专门的停车场，那里已经停满了车，也有车在离开。

景宏和景树跟两位司机告了别各自挽着洪枣和顾颜往雪园去。

门口有雪白的喷泉，晚霞把它染得醉红红的。

迎客的人里有一个白影子一下子勾住了洪枣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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