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树一脸认真地看着黑暗里那俩人。

“打！”

景树闭上眼睛，只能这样了。

景树觉得一阵劲风朝自己袭来，与此同时前方黑暗里传来了三声简洁的敲门声。

扁平脸和黑影同时紧张地站了起来：“头儿？”

“嗯，放了吧。”

景树看到景宏硬朗的脸从黑暗里浮现出来，景树没说话，景宏只是微微向他点了点头，便不再看他。

刚刚的黑影给景树松了绑。景树在椅子上稍微缓了缓，他不想在景宏面前表现得太狼狈。黑影还是像刚才一样悄没声息地站在他身后。

“宣二少爷，多多担待，毕竟您跟这件事……好了，多有得罪。”大盖帽不冷不热地说着这些话，看得出来若不是上面有关键人物下令放人，他是不会就这样了了的。

景树没有说话，眼睛和腮肿得厉害。景树从眼皮的缝隙里盯着那个大盖帽。景树知道他们在他身上下这样的狠手，上来就打脸，是打算熬一熬他的自尊心的。

景树冥冥之中就是相信景宏能找到门路来救自己。从小到大景宏跟他的关系一直只是淡淡的，可是关键时刻出现的总是他。

景宏站到大盖帽和景树之间，向对方拱拱手道：“再次谢过梁组长，还是多谢组长给宣某这个面子。”

大盖帽点了点头：“梁某只是听从上面的命令，大少爷，请吧！”

景宏象征性地拍了拍景树的肩膀：“走了。”

景树对上了那个梁组长鹰隼一样锐利的目光，景树只是愣了一下，便借着肿胀的眼睑眯了眼睛。

一路上景树跟在景宏后面。

从压抑的审讯室走廊到憋闷的铁皮车，兄弟俩都没说话，直到最后他俩从家里的后门下车，景树才道：“哥，我能直接回去么？我不想让他们见到我，我这副”景树说着腆了腆脸。

“嗯，早点回去休息也好，什么事明天再说。弟妹该担心坏了。”景宏点点头，“我去看看娘。”

“哥，”景树终于还是叫住了景宏，“是表舅的关系么?”

景宏沉默地点了点头。

景树也点点头。

“折腾了一夜了，辛苦了，哥。”

“嗯。回去吧！”

景树走了。

青白石板路上景树看到了洪枣那盏摇曳的灯火，顿了顿脚步还是走了。

他更不想让洪枣看见他这幅德行。

第二天一早，洪枣醒来时已经很晚了。

“悦儿，怎么没叫我？”洪枣轻微的埋怨道。

“大少奶奶奶，是少爷吩咐的。少爷说，本也没有什么事，您可是孕妇呢，昨晚折腾到那么晚，叫我们不要吵醒你。”悦儿微微掩着口轻笑着说道。

洪枣也没再计较这个。自从她怀孕后，景宏总是想尽量地让她远离是非，可是宣家大少奶奶奶又怎么可能远离是非？

洪枣就着悦儿捧的痰盂漱了口：“早上，老爷夫人有没有传过什么话过来？”

“有，”悦儿到了痰盂回身取了一页大红烫金的请柬过来，“这是老爷差人送过来的。”

“少爷可看了么？”洪枣接过来发现是一张舞会的请柬，“他怎么说？”

“少爷只是笑了笑，吩咐等您醒了拿给您看。”悦儿已经把吃食端了上来，“对了，老夫人也有差人过来问候。”

看得出来洪枣怀了孕悦儿脸上也跟着光亮了不少。

“哦，待会儿咱们过去问个安。”洪枣是最清楚不过的，老夫人可不会喜欢得意忘形、恃宠而骄的人。

然而让她发愁的是这张请柬，舞会是打着为某先生的某姨太太庆生的由头，说到底就是纯粹的上流社会社交场合。只是这次的地点很是特别，是城中心的雪园。

洪枣虽然对这些新式娱乐社交场所并不是很了解，可是这雪园她可是听说过的。若非很有头脸的人物是跨不过雪园的门槛的。

洪枣认真看了看，邀请人并不认识。许是景宏生意上的伙伴之类的吧，只是宣家一个小小的染坊能受邀去这种地方也不是件寻常的事情。

除非，这邀请者另有其人。

“悦儿，大少爷可有说些别的？比如这帖子是谁送的?”

“没有。”悦儿摇摇头。

帖子上舞会的时间定在下月十五，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这档口顾颜来了。

“嫂嫂，你可看了那请帖了?”顾颜打扮得恨死洋气，头发做了串串卷，走起路来一颤一颤地，脚上也是新式皮鞋。

“嗯，看了。”原来是给他兄弟俩发的。

“没想到咱们这个表舅还这么时髦?”顾颜咂摸着。

“对啊。哦，我忘了今天早上你没有去。是老爷说的，这帖子是上次的张司令给咱们要来的，就是那个表舅啊！”

“哦，是他。”洪枣明白了，这次景树的事情八成也是景宏找张鸿才给解决的。只是，“对了，还没问呢，景树昨天回来人可还好?”

昨夜折腾了那么久，洪枣到现在还都没见过景树。

“也没什么事，景树只说是有些小误会，没想到被我给闹的全家都知道了。”景树说过尽量不要让人知道他被打了这件事。只是这含含糊糊地说法未必使人信服。

洪枣见她说得含糊，知道景树是吃了亏，倒也不方便接着问下去。

“你今天穿成这样可是来给我做特训的？”洪枣换了话题。

顾颜松了口气，景树少有地跟她说些个私密的话，这样一个小秘密，顾颜很是当真。顾颜笑眯眯地说道：“也不算特训啦，颜儿知道嫂嫂也不是没有接触过这些洋人的舞蹈，就是找个由头来玩玩儿。没准嫂嫂跳得必颜儿要好得多呢！”

“就你会说。”洪枣睨她一眼，“下个月，握着肚子可就大起来了，怎么好腆着肚子跟你们跳舞去？”

洪枣说的是实话，现在她已经能很开心的接受孩子这件事情了，似乎母性的复苏驱走了跟景树苦恋的阴霾。

“说什么呢？”顾颜拉过洪枣的手，“舞会舞会，就是用来消除误会或者制造误会的，咱们去啊，也只是在那儿露个脸，挂个名儿，不至于太丢人就是了。”顾颜的左手搭在洪枣的腰上，另一只手托着她的右手，俩人轻易的就成了舞搭子。

“行啊，嫂嫂，这不是很会来么。”

“只是先前景宏预备着以后会出席个什么场子之类的，就教了些皮毛。”洪枣想起了那些跟景宏学舞的日子。

“哦，是这样啊！原来大哥早有培养哦！难为景树还叮嘱我过来带带你，没成想您必颜儿还要厉害得紧呢！”

“颜儿你少取笑我了，我这个也就是充场子的，你看看这男步我就不会，而你就可以当老师来教我了。”顾颜的身高原本就比洪枣高，现在她穿了皮鞋跟是比洪枣高出了半头。洪枣微微后仰着头跟她打趣。

“嫂嫂，其实你也不用担心的。这种舞会只是个手段啦，到时候啊！您就跟大哥象征性地跳一支慢舞，然后美美地往那儿一坐。什么事都没有。”顾颜很是兴奋，“而且，您现在的主要任务是好好的养宝宝。”

“你呀！”洪枣点点她的额头，“你呢？你和景树是怎么打算的？”

洪枣再次问起这个问题，心里竟是隐隐的希望景树会让顾颜怀孕，是内心的愧怍使然吧。

顾颜神色黯淡下来，舞步也凝滞了下来：“还是老样子，景树说我们还年轻，等过了这段高峰期，院里的事情稳下来再说。”

顾颜想起了景树那晚淡漠的样子，心里一阵反胃，从那天之后景树已经很久没跟她同房过了。莫说景树，但就她自己一想到春药这件事心里就忍不住的窝囊，那天晚上是自己亲手把骄傲和进春药里倒掉了，从此在景树面前她总是矮一头的。

顾颜后悔得紧，她一直觉得是那盅和着春药的茶破坏了自己在景树心中的形象，每每想到这个就要难过好久。

洪枣看顾颜这副样子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安慰道：“好啦！景树是喝过洋墨水的人，心思跟我们到底是有些不一样的，再说男人跟女人本就不一样啊！”洪枣安慰着顾颜心里不知道是该开心还是难过，想什么呢？是希望顾颜也怀孕好让自己在这场罪恶的私奔里边儿跟景树站到同样不忠的位置上去么？

顾颜点点头，接过悦儿递过来的手帕擦着汗。

“再说颜儿你也是接受过新式教育的人，比嫂嫂我更懂才对啊！”洪枣安慰着她，公式化地背着台词，“男人嘛，到底还是事业为重，女人家做好贤内助喽。”

顾颜只是点头，这些她又何尝不懂，只是景树对她总是不远不近的，这么多天来说过的知心话还不及新婚那晚说得多。顾颜觉得景树的世界早就对她关上了一扇厚厚的门。

小昭，小昭，难道我活生生的一个人还比不上他当年的一个念想么？

每次景树在人前叫她小昭她都觉得那是敷衍给别人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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